按语:每逢8月15日和9月3日,我的潜意识里总是泛起父亲和广大中国人民遭受日本侵略者欺凌和侮辱的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回顾历史,再看当前,展望未来,对于中国人民和日本人民来说,是战争还是和平,都是摆在眼前一个值得思考、不可回避的严肃的*治问题。
——方守根
我的家乡在诸暨白门,那是一座宋、元时期勃兴的古老乡镇。白天,街市上车水马龙,南腔北调的过客络绎不绝,鳞次栉比的商铺店面中,人们往返穿梭,煞是喧闹。晚上,古老静谧的长弄堂,明清时代的旧宅石屋,曲曲弯弯的清溪,伴着勤劳善良的乡民们渐入梦乡。田野上,一条窄窄的浙赣铁路穿乡而过,伸向南北天际,通向我足迹未至的远方……自从年5月17日诸暨被日*侵占后,这一切都变了。日*到来前,曾有日本*机在我的家乡白门投下炸弹7枚,炸死9人,坏房屋10余间。日*占领诸暨后,多次到我的家乡白门烧杀掳掠。有一个小分队常驻在距我家一华里的馒头山上,多次到我们下宅村抢劫财物、奸淫妇女、枪杀民众。我的门庭内,一堂叔母被日*开枪打死,堂妹被强暴,各户均遭劫掠。我的父亲本已患病,因日*劫掠遭到惊吓,不久即亡。我的弟妹均年幼,为了躲避日本侵略者随时可能降临的杀害,白天,我带着他们,跟大伙一起躲进山里,晚上,再偷偷溜回家睡觉。如此数月后,田地荒芜,杂草丛生,村民们叫苦连天。
苦捱到8月份,有位三都人叫赵沧波的出面担任诸暨伪县长,在各乡建立了“维持会”,继而又成立日伪乡、保*权。至此,日*进村淫掠的次数渐渐少了,不过老百姓增加了新的负担,如派民夫造炮台,建铁路,送马草,抽丁当伪*,派工替日*筑公路、护铁路,派住户税、壮丁费、户捐、田亩费等。
如此险恶的社会环境,乡间百姓觉得自己的生命和财产毫无安全保障可言。加上田地荒芜,饥荒频发,大伙的生存都成问题,但是替日本*子效劳的“维持会”摊派的苛捐杂税却更多了。我家一年仅被摊派的米就要余斤。日伪乡保人员狼狈为奸、鱼肉乡里,大肆搜刮民财。乡间流传着“乡长买田造屋,保长吃酒吃肉”的民谣。那年我20岁,父亲病故,我刚从诸暨县立初级农业职业学校毕业,提心吊胆过日子,出门上街恐被日*视作“支那兵”(即中国兵)抓去拷打、做劳役。国难加丧父,真是苦不堪言。
年3月2日(农历正月廿六),我的大儿子方守秀满周岁,照旧俗我略备薄酒,请族内亲房和知心挚友,小聚庆贺。由于饥荒不断,宴请实在是很寒酸的。可谁曾想到,惨淡的喜宴开始不久,祸水就到了。中午11时左右,两名日本*子持枪闯入我家,席间宾客顿时呆若木鸡。日本兵大声问主人是谁,为了避免给众多亲朋带来无故之灾,我连忙挺身而出,却被两名*子恶狼捉羊般的挟持而去,他们一边走还一边拳脚相加,甚至用枪托击打,我被打的鼻血、牙血齐出。此外,日本兵还使出“*婆背包”的招式,摔得我遍体疼痛,伏在地上爬不起来。*子打我时嘴里不停地嘟嚷着:“大先生一样格”(意思是日本人与中国人是一样的),这是在指责我没有端上酒席上炮台去供敬“大先生”,没给日*面子。事后我才得知是当地汉奸向馒头山(解放后诸暨简师、后为红门中学所在地)炮台里的日本*子告密所致。
受到如此屈辱,我对狼狈为奸的日寇和汉奸忿恨不已,一星期吃不下食物。后经亲友安慰,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我意识到要做一个有骨气的中国人,就必须走抗日救国的道路,于是开始寻找抗日的部队。
不久,在离家三华里的下水阁村小学里,我联系上了共产*员郭*,村里人叫他仁土。此后,我经常为他所属的“小三八”部队提供日伪*在白门的活动情况,并反映群众的呼声。由于我对日伪*有深仇大恨,郭*将我的情况转告了周孟夫(嵊县人,中共地下*员)后,我很快得到了他的信任。当时周孟夫在大西区洪坞口村校工作,合法身份是教师,暗中负责中共大西区特派员工作。此后他每次来白门总是先找我,一是了解日伪*活动情况,二是考察我的思想和*治态度。
进一步接触后,周孟夫告诉我,“小三八”其实就是共产*领导的金萧支队。
年夏末,他又一次来找我,问我最近的学习心得。我说:“抗日必胜利,人民要翻身,我愿为*的抗日主张作牺牲一切,愿为中国人民求解放奋斗一生。”
不久,郭*拿给我一份入*志愿书,叫我填好后交给他。当时我心花怒放,十分激动,郑重地在入*时间一栏填上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节纪念日),介绍人郭*、周孟夫,我把入*志愿书如期送到了郭*手里。
就这样,我和许许多多不甘心作亡国奴的中国人一样,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抗日救国的道路。
去金萧支队诸北办事处入伍
10月10日是辛亥革命节,金萧支队、诸北办事处全体**人员齐集在墨城坞,机会难得。郭*叫我去参加这一盛大集会,可是我因左脚发流火出*,急行远行十分困难,郭*见状后还是要我在家调养数天再说,到部队后夜间要行*有时要作战增加部队的负担,所以这天我没有成行。
在家养疮稍有好转,家母担心吊胆怕日*再次找上门来寻衅,正烦恼中,方文标到了我家,当着我母亲的面动员我去乌石乡校教书,母亲很赞成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犹豫不决,心在抗日不在教书。经母亲和挚友方文标的再三劝导,母命难违终于同意去乌石乡校。
时值初秋,我不带任何用品,随方文标上路去大西溪塔杨村乌石乡校,学校老师杨信夫,张雅珍,朱公亮,丁同福等热情欢迎我。我在该校任教一月,抗日形势发展很快,当年5月27日墨城坞战斗后,群众称道金萧支队是英勇的抗日队伍,打得日伪*闻风丧胆。路西群众也羡慕金萧支队。年11月28日傍晚,乌石乡溪塔杨村的杨建桥走近我身边,他叫我表哥,该村我有个姑母,养三个表弟,所以建桥照着我表弟称呼我表哥。建桥脸带笑容提给我一个条子,我立即拆看,内写:“你无组织观念去教书,见条速来江藻,郭*。”我向建桥道了谢。郭*批评我未经组织同意去教书我是诚恳接受的。时已傍晚,入伍这件事是我盼望已久的大事,若告知同校老师会引起他们恐惧,当时又是秘密时期。我决定不辞而别,连条子也不留一个就离别了乌石乡校。
蒙蒙夜色中,翻山越岭,我向东横渡浦阳江、东江,于次日到达抗日根据地江藻村。这天是11月29日,中午时光,我找到郭*后去中共诸北办事处工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陈景明(张子敬)处报到,陈景明决定分配我在诸北民运队工作,并叫郭*带我去江藻小祠堂听*治报告,作报告的是金萧支队*治处主任钟发宗,内容是浙东形势和任务,我首次听*领导的抗日部队首长的报告当然是非常认真的,越听越爱听。我因受*的教育刚开始,*治术语似懂非懂,听报告的是排以上**干部,我不耻下问敢当小学生并借阅笔记。报告结束已是傍晚,我随郭*赴民运队队部驻地横塘埠村,民运队队长叫张月珍(朱学勉妻子),指导员是*支书杨光,总务是阿林,杨光接见了郭*和我,杨光早听我教过书想留我在队部工作,郭*建议我和他一起去工作,编入朱(公湖)姚(公埠)民运组,我的态度是服从组织安排。杨光尊重郭*意见,最后决定去朱姚组工作。朱姚组组长是郭*,组员寿菊罗和我三人,不久调来了傅绍望共四人。我的抗日救国愿望终于实现了,虽然不是直接持枪打日寇,而是宣传*的抗日救国主张,组织广大群众成立农抗会,妇救会,民兵组织;发动群众减租,减息,抗丁,抗粮;组织民兵配合主力反抢粮,反扫荡;动员民兵参*,壮大我*主力部队力量。
在诸北民运队*支部领导下和民运组长郭*指导下,我逐步成熟起来了,从跟班到独立工作。在寒冷的季节里,日以继夜忘我工作,有时还要在日*碉堡下窜过也毫不畏惧。共产*的抗日纲领,方针,*策,能及时贯彻到基本群众中去,朱姚民运组所属近30个村,不到一个月时间,都建立了农抗会,妇救会,民兵组织,半数以上得到健全和巩固,农抗会以贫下中农为主体,掌握了村的权力,日伪乡、保长在农抗会的监视下也不敢支敌了,抗日武装的*粮得到了及时供应。当时民运队的生活待遇和主力一样,称作共产主义供给制,所发给的除毛巾,牙膏,肥皂外,每天发32市两大米票,若在农民家里就膳,必须付出一张14两米票,否则以违反群众纪律作检讨,每月发30斤大米作为生活费(发货金),别的供给如棉衣等得优先照顾主力部队,地方工作的民运队同志从不去计较享受,*员确实做了群众表率,起到带头、桥樑、模范三作用。
赴渔橹山打扫战场
年1月22日,诸北民运队召集全体民运工作人员于连湖乡桐桥头村传达中共金萧地委扩大会议精神,部署今后民运工作任务。23日上午,首先听中共诸北工委陈景明副书记所作的形势报告,在报告中,振奋人心的是各个抗日战场的辉煌战绩;新四*十六旅已渡过长江南进,即将到达浙西,来我金萧路西地区扩大抗日解放区,建立抗日根据地。久已盼望的新四*老大哥要来路西地区,这个消息是何等感人啊!陈副书记的报告给民运队全体同志鼓起了百倍精神。
与此同时,我金萧支队为保卫人民生命财产免遭日伪*抢掠,已在渔橹山一带主动向出城的日伪*出击,打一次反抢粮的硬仗。中午前,桐桥头村西南面的步枪、机枪声有稀到密持续不断,民运队全体同志的心已飞向西南面,坐立不安,抬伤员的担架经过会场前面大路送进尚武底村诸北办事处驻地。战场上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捷报,巳活捉了一名日*叫桧坦浅一,看押在石壁村的大樟树下。同志们欢呼跳跃,巴不得立即去亲眼一睹。下午的会议由于我*首次活捉了日*,同志们情绪激昂,身在会场,心早飞向战场了。
金萧支队支队部通过诸北办事处传达了支队长蔡正谊(蔡群帆)的命令:诸北民运队挑选身壮力强同志,打扫以秧地坂、鱼橹山为中心的战场,并发给每人具名蔡正谊的油印出哨证一张,每人木柄手榴弹一枚用以防身。还具体规定打扫战场中夜间不得用照明(电筒)以防日伪*伏击;牺牲的同志必须用上等棺木盛殓;替换血衣集中在一起,待烈士亲属认领。支队部命令在民运队一宣布,36位同志在支部书记杨光率领下,用过早晚饭轻装出发,部分同志脚上添毛,飞一样去石壁村等候,先一睹活捉的日*。我和郭*随杨光形影不离保护和协助他的工作。
我和郭*跟着杨光一起到石壁村时已人群似涌,围观着活捉的日*,有武装同志布哨防范,民运队同志向群众宣读我*的俘虏*策,否则被愤怒的群众你一拳我一脚打死。有一位同志说:“这个活口要派上用场还得优待他呢!”这位日*俘虏还在绝食,肉丝炒鸡蛋外加白米饭招待他,怎么说也不肯吃。中共诸北办事处马青主任等领导决定派员去枫桥花明泉村请何变侯先生去了,何老是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的,他是原北大校长,又同情抗日,是思想进步的土绅,请他来是做翻译,这个情况是杨光讲给我们听的。
民运队到达山后村时已天黑下来了,天空浮云飞奔,黑一阵亮一阵,像要下雪的样子,气温也很低。村里群众早已疏散在邻村,以防日寇又来扫荡夺回被我*活捉的日*。农会干部也多数离村,少数留村的群众知道我们是民运队胆也壮了,情绪也很高,自告奋勇去邻村找来村干部和抗日积极分子商量打扫战场的大事。杨光很有组织才能又善于做调查研究工作,听了群众、村干部、民运队同志了解到的情况,初步掌握了渔橹山战斗的范围和战场的中心位置,确定战斗最激烈之处是渔橹山第三个山峰。日*从这山峰向秧地坂村东北面坟山的水渠下占据有利地形,我们的战士冲锋时遭到日*伏击,因此伤亡较大。由于当夜无法开展工作,次日拂晓杨光带领民运队同志组织动员棺木,安排接待亲属等工作。大连乡*支部书记赵友海在这次打扫战场中,特别是在动员棺木的问题上与民运队同志配合起了很大作用。
我和杨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在秧地坂村南西的平山上,我们发现了一名牺牲的同志,杨光一见惊叫起来:傅华强!我俩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傅华强是傅洪康老同志的独生儿子,分析是追击日*时掷完了手榴弹打光了子弹后牺牲的,尸体已僵硬了,身边横着一条中正式步枪,杨光推出一看,没有子弹。我用背挺着牺牲同志的背,杨光取出随身带去的新白衣服给烈士更衣、整容,等待担架运往燕窝村。我们往前搜寻五十公尺处,看到三公尺高的山坡下,是一丘长方形的草子田,半亩田里巳不剩一根草子,尽是脚印,这块田明显可见是我战士与敌博斗过的场地。据赵家埠村群众反映,这次战斗我*英勇顽强,猛打猛冲,打得日*弃掉重机枪架(底盘)狼狈逃窜被我*缴获。日、伪*在赵家埠村卸下民房门板、背出稻桶当作渡江工具向对江逃命。
渔橹山战斗我*打出了水平,也打出了*威,灭了诸暨日伪*的嚣涨气焰。但我*也付出较大代价,中队长翁品桂和许多同志在这次战斗中英勇牺牲。打扫战场工作在杨光领导下,民运队30余位同志和大连乡*支部,民兵,妇抗会,农抗会密切配合,终于在24日傍晚寻找到20具烈士遗体,处理完毕后,杨光,许益轩,郭*和我留在燕窝村完成未了事项。
陷敌丛进牢笼受尽折磨
1月24日晚,我们四人住宿在燕窝村寿占相保长家,稻草铺地,好在有一条棉被。由于对20余位同志的牺牲过于悲痛,越想着可爱可敬的同志越是难合眼,挨到晨曦后打扫草铺,跟随杨光向尚坞底村联络地进发。我们四人一经到了麻车阁村(现江阁),村口站立的许多群众询问我们日伪*是否出城来扫荡的消息,我们只好说自己也不知道无可奉告,当我们转东向桐桥头村路上时碰到了由诸北办事处派出的侦察员,他身材魁梧,肩背木壳枪,认定是自己人,杨光问他情况时,他说敌人分三路午夜已出城,我是奉命来这路侦察的。我们仍然按照昨晚联络地点去找办事处,向领导汇报打扫战场情况。杨光人矮小,走路低下头在想什么事似的,我入伍不到两个月,*事知识少,分析问题能力差,只顾往前行,彼此也不讲话。各自猜想着:这次诸暨日伪*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被我*活捉来的日*桧坦浅一,日寇是定要夺回去的,这肯定是一次报复性的大扫荡,敌人在数量上一定会超过我*多倍。我们到桐桥头村的时间是1月25日早上7时许,村东北高山上太阳刚露山岗,有一片薄雾,太阳很耀眼,山岗上有一处火团,群众告诉我们说,昨夜高山上有人影掠动,疑是我们自己队伍。我们一直走到尚许底村口,没见到哨位,进了村又见不到群众,只有两位老婆婆正在收拾早餐碗筷,亲切地请我们用早膳,我们实在饥饿口里却难咽下饭,总算免强吃了几口。老婆婆告知说,部队昨日后半夜已全走了,据说日本佬分三路来包围,并问我们说日*是否会到这里来,我们当时思想上也是紧张的无法回答,我们向老婆婆付出饭票后就道谢而出。
我和郭*走在前面,听见杨光在后面喊:“看,我们的短枪组!”只见前面有一群头戴绒线帽,身穿雪里青粗布短装,颈挂红线丝带保险绳,手提木壳枪,形似我武工队短枪组模样的人。我和郭*不约而同上前联络去了,等一近身,从口音里听出原来是伪装的日*,我俩口袋里的手榴弹来不及取就被敌人抓住缴了;衣袋里的出哨证被抄了;长大衫、袍子被剥了;*子用“*婆背包”术甩得我俩卧地不起全身瘫痪了。
许益轩在三十步外见状不妙,就打枪引敌转移目标让我俩脱身,可我俩被敌人用刑后巳神志不清迷迷糊糊了,杨光虽有一枝长枪但没有子弹,只好突进群众房子里连人带枪隐蔽起来,八个日*在60余户人家找了一会无法找到他。许益轩打了数枪没有打中敌人也向村中隐蔽了。许益轩的枪是打扫战场时向办事处借的,这次起到了自卫作用。我的手榴弹没起一点作用,我被*子第二次“*婆背包”震得全身疼痛,鼻血口血流淌头昏眼花,心想这会一定死在日寇手里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高山上的日*似虎似狼的吼叫了起来,伪装成我武工队员的几个*子用脚踢着我俩,要我俩爬起来,我和郭*只得勉强坐在地上养点精神,等敌人再次催促时,我俩忍着疼痛在前后*子押送下往山上一扭一拐缓缓爬行,到了山上双目扫视,只见日*队伍好似长蛇阵,扛着重机枪,小钢炮和一箱箱枪弹,这路全是日*,约有余名,我想诸暨没有这么多日*。据后来所知,确是从杭州金华调来想一举歼灭我金萧支队。往后注视杨光和许益轩,判明没落入敌手内心感到宽慰。我俩被捕,杨光是我们的领导定会向诸北工委汇报的,心里这样想。
上山下岭,夹在*子队伍里幸而没有再被殴打,可是*子把扛了半天的炮弹就转移到我和郭*的肩上了,当时是无法推脱的,郭*在前我在后忍痛地给*子扛着炮弹,*子在后面押送着。在这高高的山樑上,敌酋的望远镜在搜索着每个山坞、村庄,寻找我金肃支队驻地,在大孤山上,日*发现了姚公埠村口聚集着六、七十人,立即挂起小钢炮,轰!轰!轰!发了三炮,群众一瞬间翻向堤西岸了,据分析农历已是12月23日,群众在池塘车水捞鱼挖藕准备过年,许多群众在看捞鱼,*子以为是我们金萧支队,瞎放了三炮,震天价响,却到起了报讯的作用,告诉了我金萧支队及大宣,江藻,墨城湖一带的我地方武装和群众组织,知道了日*的位置,改进反扫荡计划。我暗喜,*子真是些牛,只会捕风捉影,我*是飞毛腿,敌进我退,避敌锋芒,也许早已跳出敌人包围圈了。
跟着日*爬过一山又一山,翻过一岭又一岭,肚子又饿身上又痛,只好咬紧牙关拖下去,从樊家岭下山后,经大宣村南后走的是平路了,傍晚时光,大队日*汇集在江藻村,村里群众早疏散了,日伪*抢掠开始了,杀猪,宰羊,捉鸡,满村皆闻。我和郭*被日*押到村东的一个三角道地上,随后又被日*捉来的三位战友和我俩押在一起,我们互相低声询问,才知叫蒋英,又名蒋位学,冠山霞尉村人(现大唐镇),支队部侦察班长,在秧地坂村后面被日*子弹击中腿部,受伤时幸亏被同班战士背走营救出战场,昨天埋伏在尚武底东面高山上哨栅里,哨栅已被烧。今晨,即1月25日,日*从李村、金鹅湖村后偷偷爬上高山,将他和蒋志友、许XX三位伤员捉来。蒋英又告诉我和郭*,昨午夜接到城里同志陈伯良(蒋方灿)送来特急情报,日伪*余名分三路,一路过新店湾,一路过汤家店,一路过沿江,并以尚武底村为中心包围我金萧支队和办事处,妄图一举歼灭,这样我*和办事处立即跳出了日*包围圈向东去了。我和郭*心里像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虽聊聊数语,已初知全貌了。只要部队和办事处不受损失,我们受痛苦甚至死了也甘愿。我们被押坐的江藻三角道地是钱之棼家门前。钱之棼是诸北抗日队伍的创建人之一,诸北抗日*民很尊重他,这次他家又遭日*掳掠。日*在江藻村足足蹲了三个小时多,我们五位同志肚子饿得发慌。等日*发号起行天已暗下来了,轮到我们押走时,看见路上有抛弃的年糕、破棉絮,正好是我们所要解饥、御寒的物品,五位难友弯腰拾来各有三、五条,放在裤袋里,还拾到破棉絮一条披在重伤员蒋志友身上,后面的*子也没干涉,这条破棉絮后来帮我们在日寇狱中度过了严寒。日*大队出江藻村南行,经过汤家店,到了五里亭。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天空下着雪雨,北风刮到身上像风箭刺骨。我和郭*的衣服被敌人剥去已是单衣薄裳;蒋、许两位同志受过伤流过血身体极虚弱更是难受,在敌人监视下又毫无办法可想。
五个小时的夜行,1月26日凌晨(农历12月24日)才到诸城江东。我们想藉民工身份脱身,*子凶相毕露说:“小三八格!”我们的意图被识破了,他们用刺刀横在我等身边逼过太平桥,将我们五人停押在桥北面的十字路上排成一字形,我和郭*切切私语,今落入日寇之手若去给狼犬咬死,还不如一颗子弹死得痛快些。那知敌人将我们五位难友直送至城西门头万寿街口露天的两个木笼里关了进去。再经互相通名,这五位同志是:郭*,蒋瑛,蒋志友,方克浩,隔壁木牢的许同志原是义乌八大队的,以后一直没有知道他的名字,当夜日寇提去审问了许同志,但时间不长就押送回牢了,许同志年龄较小,讲的一口义乌方言,实在很难听懂他的话,经我们分析,敌人在他口中是无法得到我方*情的,况且许同志是受过*和我*的较长时间阶级教育的战士,不会吐实的。进入敌人木牢后,由于过于疲劳,倒下身后足足三天三夜处在昏迷状态,忍饥受寒口也不愿张,像半死人一样。疲劳稍有恢复,想吃食物了,万恶的日寇不给饭吃,幸好从江藻村中路上拾来的硬年糕充一充饥,算过了一天半,进入第六天硬年糕啃完了,肚子饿得发慌,我们只得大叫大喊要”咪哂,咪哂”(日语意思是要吃东西),离木牢30公尺之遥敌哨所一个日本兵,送来了一茶盆约5两米的大米掺胡萝卜饭,我们每人各拈一大手把,总算第一次尝到了杂米饭,还想以后能多送来些充饥,可是很失望,*子不但不是每餐送来,并且数量上也没有增加。
三九严冬,木牢外大雪纷飞足足有三市尺厚,肚子在咕噜,越想越发慌,我们想出个办法,请郭*讲捉鳖的故事,郭*原名仁土,村里人叫他仁土捉鳖佬,由于捉鳖很有经验,还不怕与鳖共穴的*蛇咬,他讲得大家乐滋滋,暂时忘却了一阵子饥饿。实在忍不住饥饿,经大家商定与日寇作斗争,来个集体大声大喊大骂,我们骂日本*子“白克奴,撕拉撕拉格”(意思是杀死日本狗),愤怒的叫骂声刺痛了*子换来了报复,*子从西面井里打来一桶水,倒进木牢内,将我们的单薄衣服都淋湿了,冻得像弹棉絮似的,大家不怕水,连死也不怕,*子是冷酷的,同志们的心像火一样热,相互抱在一起烤燥淋湿的衣服,继续与日寇斗争,直到每天每餐送来吃不饱饿不死的一手把杂米饭,算是斗争暂时胜利。日过一日,我们连大便也没有了,小便也偶尔拉一次。日*这里坐牢,简直是活地狱,伤员同志的伤口化着脓,我们只有用破棉絮内层较为干净的取出来作为药棉使用,伤口没有药物治疗很难愈合,幸好气温低没有极度溃烂,饥寒又加上肉体的痛苦,我和郭*心里为伤员同志难过。
年2月26日(农历正月14日),天气晴朗,太阳西斜射进木牢栅内,我们向外望去见到八个人抬着一具棺材,从牢前缓缓经过,棺木上写着放宋体白字,字体极似我金萧支队“简讯社”同志所写,内容已忘记。同志们见后就议论开了,首先猜是被我*活捉的桧坦浅一尸体,怎么尸体会运进城来呢?其中必有隐情。为此,大家经分析后,得出了二种可能,一是日*把我们押出去执行枪决,我们毫无恐惧,牢里活受罪,倒不如早日死了好。二是根据诸暨城内日*兵力,想去我抗日根据地抢回日*是不可能的,难道是用来交换吗?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命运如何,午夜后大家就昏昏入睡了。
*组织营救我们出狱
年2月27日元宵节的上午九时许,突然,向木牢这边有日*走过来,其中一名翻译来开了木牢大锁,还说﹕“今天放你们回去了,”我们中间有一位同志不相信地说:“去西天?”翻译接口说:“真的叫你们回去。”大家从木板上爬了起来,准备往外走,我第一个跨出牢外,双腿骤然跪地,接连数次。三十余天的牢狱生活,行动巳不能自如,发生腿缩现象,每位同志都是这个情况,把日*也惊呆了,这是长期饥饿体质虚弱之故。
经整队缓行,翻译带我们到万寿街口的日*警备队部,逐一查对姓名无误后,便立即把我们送到太平桥,桥头日*岗哨不允许通过,翻译出示了日*警备队证件后才放行。总算是从阴界到达阳界了,我们被送进伪组织金锦文的梅机关,事先安排好的理发师傅给我们五位同志理发。在江东太平桥头的四合院内,金锦文情报组人员川流不息,有的来与我们交谈,也有责备我们的侦察人员把他们情报员的枪缴后,枪虽归还了,短枪弹簧给换了。因为伪机关人员的快机弹簧是进口货质量好,连发数弹速度均匀。我们只好说句不亢不卑的话,我说拿短枪的人喜欢枪好,特别是弹簧好不吭子,你们是进口货,我们好多是土造,调换一下可增进友谊是吗?况且爱枪是*人的本能,这个伪机关人员也就无话可说。
房子内香气扑鼻,大葱豆腐妙咸菜,是当时城里有名的廉价菜肴,我们闻后口搀,中午饭时,郭*敞开肚子吃饭,我数次劝阻他总是不听。大难不死,以后吃的时间多着呢,已收缩得很小的胃,突然膨胀是容易得胃病的。
已到下午二点钟,梅机关还未送我们出江东,在大侣乡郭家村等待我们的诸北办事处特工科长蒋明达两次来条催送,梅机关才将我五人用五部手拉*包车送至江东街,过文昌阁下坊门直达东江闸口,对江已摆好了渡船,埂下等待的五副皮笼用最快速度将我们送向麻车阁村(江阁)诸北办事处驻地。五点钟左右,麻车阁村南聚集着许多群众和民运队同志,诸北办事处主任马青和陈景明、寿景山、张月珍等领导早已等候在村口迎接我们。马青走上前来亲切地握住郭*的手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见到我们被日寇折磨得皮包骨头的样子,眼泪夺眶而出,我们也激动得热泪淋淋。
这天是元宵节,办事处准备了丰盛的菜肴为我们压惊,马青主任亲临席间说:“这是给你们补过旧历年的。”这又触动了我们的心。诸北民运队的杨佳葵(又名桂芳,现名杨丹霞)亲昵地在我身边说:“多吃菜,少吃饭,防止伤胃。”还对我说:“春节期间,民运队长张月珍和指导员杨光通过城里内线派我进城探望你们,我拎着一篮糕点无处不找,到处查询无你们的下落。”我说:“我们关在西门头露天牢里,连伪*经过牢前也不敢停步和斜视,万寿街口的日*哨所有一个班监视着,将我们当作重犯对待的,所以只能见到木牢,也不准见人的。”这顿丰盛的会餐什么都好,就是怕胃出问题不能多受用。
这天晚上,我和郭*随民运队同志去半山村民运队队部,张月珍队长早已到了,但不见杨光在队部,据同志们告知他另有任务去了,倘若杨光见到我俩皮包骨的模样可能会抱头痛哭一场。张月珍是墨城坞抗击日伪战斗中牺牲的朱学勉烈士的爱人,她既是我们队长,又是我们和蔼可亲的大姐,全队同志很尊敬她。张队长怕和我们多谈话会疲劳,就扼要的向郭*和我传达了以下三点指示:一是经领导研究决定你们两人各休养两个月,并发给两个月伙食费和营养费。二是领导考虑随队行动得不到很好休息,还是回路西家乡休养为好,以免亲属记挂。三是你们身体恢复后不必再来诸北工作,可到路西找陈景明(张子敬)同志,路西将要开辟建立办事处,陈景明去负责那边工作,杨光以后也要调去路西工作,你们仍可在一起。最后还征求我俩意见,回家乡休养要步行三十余里路,如果疲劳可找地方关系住宿一夜,隔日再走,身体要保护好,沿江(浦阳江)最近不会有敌情的。张队长一番感人肺腑关怀体贴的话,至今仍记忆犹新,以后在路西县见过她一次,因工作繁忙未作交谈,直到年诸暨*史座谈会上再次见面,分外亲切。
我和郭*是年2月28日离别诸北民运队全体同志的。民运队同志告诉我们,我们这次出牢获救,是经金萧支队*委、地委书记杨思一和副书记马青批准,由敌工科长蒋明达通过敌伪内部我方的内线关系多次与日寇谈判才取得的。蒋明达机智勇敢,巧妙谈判,用*子桧坦浅一的尸体和一架重机枪的底盘作条件,换来我们五人和大连乡十多名民兵。在回路西家乡的路上,我俩你一言我一语,拼成了一首诗:元宵出虎穴,江阁会首长;领导亲接待,宛如亲爹娘;战友骨肉情,决心斗日寇,洗雪国人耻,还我中华地。
到白门老家后,母亲妻儿万分高兴,见我身体瘦得不成样子,热泪盈眶,甚感伤心。家人告诉我前些日子家里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敌伪乡保人员造谣说我已被日本佬抓去后当大腊烛烧死了;另一件是我姐夫孟万良得知三都官路村有个叫赵笑焕,他说诸暨伪县长赵昌波是他本家人,有办法用拾石稻谷定能把我担保出来,家里已东凑西借叫姐夫送去了。这事使我大吃一惊,我对妻子说:“你们被骗子骗了,但也不要痛心,钱慢慢可还,人在就好了。”我只能如此安慰妻子,我实话告知她:“我是部队营救出来的,若没有抗日的部队营救,不用再关半月我们就饿死牢里了。”我这样劝说妻子,使她能热爱我抗日队伍,同意我继续抗日。
我在家休养是半公开的,防止离村一华里的馒头山日*炮台的*子来家搜查招麻烦。当时,白门的农抗会也由方朝品组织了起来,农会积极分子秘密串联,馒头山日*炮台的动静能随时告诉我,使我能安心养身。三月中旬的一天夜里,方朝品秘密来我家看望,并告诉我陈景明已带部分武装到路西了,路西办事处已成立,但干部数量少,特别是缺乏能开展群众工作的干部,民运队还尚未成立,你如果身体能支持的话,早日去路西工作。我虽早已知道路西要开辟抗日根据地,但没料到有这么快。对朝品的建议我内心上是同意的,但他还未恢复组织关系,不是代表组织对我讲的,只是乡里之谊,同道之情。休养巳满一个整月,我对朝品只说还需休息几天。其实我巴不得离家早日去路西,投入滚滚的抗日洪流。是夜,久久未睡,口占七绝一首:日寇残踏心欲碎,坐牢考验志更坚,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异类狼狈退。
来源:方克浩根据父亲回忆录编辑,由方守根帮助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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