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看新闻,走访村庄,随手记录下有趣的事,再整理到笔记本上……数十年如一日,90岁老人章林桥的日子每天都过得充实快乐。
70多年前,章林桥开始记日记,谁也想不到的是,记日记这件小事,章林桥一坚持就是大半辈子。从年起,72年间,他已经写下了60余万字的村史,涉及地质气候、经济收入、人口变迁、历史事件等方方面面,堪称岩畈村的百科全书。
近日,在绍兴诸暨东和乡姚邵畈村,记者见到了章林桥。虽已白发苍苍,却仍是衬衣笔挺的斯文模样,90岁高龄的他讲起岩畈村的过往,依旧思路敏捷、口齿清晰。
将爱好变成习惯
他把记日记这件小事做到极致
记者跟随章林桥老人来到二楼,不大的卧室里,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最显眼的家具就是一个立柜。打开柜门,一册册手写笔记本被分门别类装在档案盒,整整齐齐地躺在柜子里。
“一直在写,没停过,你们今天来采访,我也写下了。”章林桥老人告诉我们,他从年左右开始动笔,到现在已经写下了70大本笔记,其中有反映村庄发展变迁的“岩畈大事记”和“百个第一”等,以及记录家庭发展和儿孙成长的资料。
上世纪50年代初,章林桥考上了枫桥学勉中学,读初中的他看到班主任桌上的《枫桥史志》来了兴趣,便追着老师要来看。“老师叫我拿去,还叫我想看什么资料尽管问他。”章林桥后来才知道,这本《枫桥史志》正是他的班主任陈炳荣老师编撰。
这次经历,在少年章林桥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读书时期的他就培养起了记日记的爱好。把有意义的事情记录下来,成了他每天最大的乐事。
那个年代能读书的人少,章林桥一直读到初中毕业,他也是新中国成立后岩畈村的第一个中学生。读过书、会认字识数的他回村后担任过十余年的生产小队、大队会计,当过代课老师、收粮员,还干过人口普查。或许正是丰富的工作经历,开阔了章林桥的眼界,也给了他更多接触各类资料的机会。
当发现自己的流水账越记越多时,章林桥慢慢产生了把流水账整理成村史的念头。然而在那个没有手机、电脑、录音笔的年代,这件事并不十分容易。章林桥只能在工作之余,通过日常走访去了解每家每户发生的事情,记录村里大大小小的变化。平常还会看看其他地方的村史做参考,缺了的内容想办法再补上。
帮助找到走失40年村民
他是村民眼中的“百事通”“数据库”
在章林桥的众多手写笔记中,一本毛毡封皮的大号记事本被翻得最旧,它是老人近20年归档的心血——手写版岩畈村志。
这本老人口中“还不成熟”的村志,现已有10多万字,共分为岩畈村的自然地理、人文历史、交通医疗、商贸工农等24个章节。细心翻看这些手写村史,会发现在日记上有各种颜色的脚注补充,偶尔还会插入一些报刊剪贴和照片。
“年,岩畈村实行土地改革,村民章楚良参加 ”“年贯彻人民公社‘六十条’,全村成立5个农业小组”“年,岩畈因水灾损失惨重;村实行联产计酬”“年3月,全村开始安装有线电视”“年,岩畈村道路硬化;并入姚绍畈村”……新中国成立以来,岩畈村的大事跃然纸上。
在互联网还不普及的那个年代,章林桥是村民眼中的百事通,他的笔记就是村子的“数据库”。“大家有什么要查的、查不到的,都会来问我。”这让他感到快乐和满足。前些年,在他的帮助下,一位走失40多年的村民得以与家人团聚。
40多年前,岩畈村一个小女孩因家庭变故去了上海,直到年跟随工作单位来到东和乡参观,想回家寻亲。然而时间太过久远,仅剩下一点关于父母亲的模糊记忆。
“名字都改过了,她来村里打听了几天,也没有找到。”章林桥说。但是此回村之行也并不是全无收获,她被推荐“可找章林桥试试看”。根据她的描述,章林桥一点一点翻找资料,最终找到了她的亲人。
如今,村民已很少上门求助了,章林桥的资料也逐渐地成为了历史,“时代发展太快,我的笔跟不上现在发展的速度咯!村里出了多少大学生,添了多少小汽车,办了多少企业,有了多少高级电器,我统统记不过来了。”章林桥笑着说。
岩畈村“百个第一”
其中“藏”着他对儿孙的满满爱意
“第一家小店:年的长寿小店”“粮食户产最高:年斤”“造房最多年份:年12户”“第一台彩电:年章仲苗”……在章林桥的手账村志结尾,记者看到了一个有趣的分类:岩畈百个第一。
按照他的记录,年3月全村第一只手表的拥有者正是章林桥本人。“当时我在姚邵畈当老师,需要看时间,在表厂工作的表姐买了这只表给我。30块钱,要表票买的,一个东和乡一年就一只表好买。”章林桥说。那时,这只南京生产的中山牌手表是全岩畈村的“香饽饽”,出差做客的人都和他借,虽然早已经不走了,章林桥至今还小心地收藏着这只手表。
说话间,老人指着一行小字示意我们,细看上面写着“姚邵畈村小儿爬杆第一人”。“这是我孙子,照片我还留着。”章林桥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翻找照片。
在他的笔记里,这个“第一”记录得格外详细:年5月,两岁零七个月的小孙子,还只有91公分高,爬上了一根21公分粗的杆子……
“我把他抱着,他嚷嚷要去爬杆,还不停地喊’放手放手’,我当时心里害怕得很,怕他摔下来,没想到他抓得牢牢的。”章林桥说着,语气里满是骄傲,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当时一个从湖州来的邻居来家里做客,用相机抓拍下了孙子爬杆这一瞬间。
仔细翻看章林桥拿出的两本相册,相册的主角分别是他的孙子和孙女。不止有照片,从出生证明,到幼儿园的照片,小学的奖状,高中的饭卡、准考证……相册里面夹着一张纸,上面列了一百件事,是孙子孙女的“个第一次”,“第一次剃头、第一颗门牙、第一次走路……”儿孙成长的一点一滴都被老人细心记录下来。
“我们老了,没什么能给儿孙做的,这是我能想到给他们的最好的礼物。”章林桥说。
老人还有一个心愿
他希望把“万字笔记变成书”
从年至今,章林桥的账本一直记了72年,其中62本已被诸暨市档案馆收藏,成为地方统计数据的样本。
“每个村都会有一些历史资料,但大多都是一些经济类账目,比如田亩清册、三资清册,人情面的东西往往没有记录。”在东和乡宣传委员张迪青看来,章林桥老人的笔记,所填补的正是数据账目之外,社会人情面资料的空缺,“这部分更能反映地方习俗的变迁、乡风文明的发展,反映邻里间的互助。”
为了准确整理村史村志,十多年来,章林桥除了在自己的日记、账本中寻找蛛丝马迹,还赴东和乡档案室、诸暨市档案馆、章氏研究会等地搜集资料、校对内容。全村人口变化、劳动报酬水平、粮食产量、广播电视收费、电话号码、养老保障等历年数据,都能在章林桥厚重的“档案库”中找到。
“我就想把我们村的历史记录下来,让以后的人都能看到,对我们村有个了解。”章林桥始终记着自己写村史的初衷,是希望后辈们能了解岩畈村的历史。
老人说,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出版村史,让更多人能够看到他对于村庄变化点滴的记录。
令人欣喜的是,前不久,已有爱心人士提出愿意帮助章林桥实现这一心愿。“姚邵畈村委副主任姚松正组织志愿者,帮老人把60余万字的手写笔记打印成电子稿,东和乡乡贤联合会也表了态。”张迪青告诉记者。
“村班子、乡*府力量有限,出书这块工作我们也很陌生,后续还有大量校对、印刷工作要做,资金也是大问题。”张迪青坦言,希望有专业人士提供帮助。
“想要村民人手一本村志,我要继续写下去,一直记到拿不动笔为止。”章林桥说,一辈子没功名没钱,但他的内心很充实,还有一屋子藏书,他乐在其中。